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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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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租車停在了一所不起眼的中學前面。大概是上課時間,校園裏現在一個人都沒有。戚淩宇似乎對這裏很熟悉,輕車熟路地帶著他們走了進去:“卡爾洛斯知道我們的身份,現在回基地大概會遇到一點麻煩。這裏是戚家下屬的一個研究所,我們可以先在這裏停留一下。”

盧浙盯著戚淩宇,總有種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感覺。他切了一聲,嘀咕道:“裝叉。”

傑羅維特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盧浙的精神活躍程度是很高的,誕生精神體的可能性卻並不比其他人更大。因為基因的拖累,他的性格實在太過憊懶。他的興趣是挑戰世界上已有的規章制度,卻沒有“創造”的需要。這樣的培養基中哪怕能夠成功解離出精神體,用不了一個宇宙年,盧浙恐怕也會自我地消散在宇宙之中。

但是在和戚淩宇在一起的時候,盧浙卻好像感受到了威脅的小動物,本能地集中精神發起了攻擊。在認識傑羅維特之前,他和戚淩宇之間就產生了幾重的關聯——一個是柏西亞的朋友,一個卻是柏西亞哥哥的朋友,而且還似乎和柏東海的死亡有關;一個被駱家懷疑發現某樁機密而追殺,一個卻是導致那樁機密洩露的人的父親……再加上盧浙從來都是天之驕子,駭客天才,戚淩宇卻比盧浙更加優秀,黑客技能完全不輸盧浙。面對這樣一個人,盧浙想不感受到威脅性都難。

監獄長之所以沒有反對柏西亞把盧浙放在自己身邊的想法,正是因為盧浙和戚淩宇之間的針對性。虹祁人特有的管理理論中,把這種方法稱之為“鯰魚效應”,通過刺激來讓原本僵化的事物活躍起來,積極地投入競爭中。戚淩宇或許並沒有和盧浙針鋒相對的想法,但只要他站在盧浙身邊,對於盧浙而言,就是最好的刺激。

事實上,戚淩宇覺得盧浙真是太莫名其妙。就算不小心讓盧浙為戚周背了一次鍋,反正最後也沒有造成什麽損失,他也為此向盧浙道歉了,沒必要還一直抓著這件事不放吧!況且到了現在,他們也算是共患難過兩次了,就算一直都覺得彼此很不順眼,也不必一直對著幹吧!

戚淩宇覺得自己大概還是無視盧浙會比較好。他轉向傑羅維特,試圖開個玩笑:“歡迎來到美國,傑羅維特——你覺得美國的月亮會比較圓嗎?”

傑羅維特:“……五角的硬幣會比一元的圓嗎?”

戚淩宇聳了聳肩:“你是第一次來美國,總要有點不一樣的地方吧。”

傑羅維特目光落在了小路旁邊的植物叢裏,慢慢地道:“真要說不一樣的地方……美國,是個自由的國度。”

雖然踏上這塊土地還沒多久,有些東西也足夠傑羅維特去判斷的了。水土……微生物……人文……這些都是次要的東西。美國的空氣裏蔓延著一種難言的氛圍,與虹祁截然相反。這裏,是個“自由”的國度。

戚淩宇聽懂了他的意思。他接口道:“的確,不過這種自由也太過了點。畢竟就在幾百年前,他們還處在我們所認知的野蠻社會。識字率不足百分之一、醫療簡陋、有些人甚至一生只會洗兩次澡……他們的發展歸功於工業和資本,卻無法掌控資本的力量。斧頭過於鋒利,拿斧頭的人力氣卻不穩——他們的確開辟了一片新的天地,卻沒發現自己已經傷痕累累。”

“自由……”傑羅維特輕聲道,“這是個好詞匯。但是自由不代表無序,他們所追求的自由,無異於一種自我放逐……”

“披上一層自由的外皮而已。”盧浙撇了撇嘴。

傑羅維特沒有再說話。他所說的“自我放逐”,並不僅僅是在指美國,而是在指這顆藍色的星球上所誕生的碳基文明。就像是孩童發現吃糖會讓自己心情愉快,於是為了得到更多的糖,他夥同老鼠啃掉了糖櫃的大門,把被老鼠汙染過的糖當作“自由”,統統塞進了嘴裏……

無論人類還是國家還是整個星球,他們現在所追求的東西,本質上就是錯誤的。他們的落後和渺小無關於方向,而在於基因。

或許再給他們幾億年的時間,這群猴子真的能進化出媲美矽基羧基甚至更加高級的基因來,但是在他們擁有進化的機會之前,他們首先要保證自己的文明不會在自己的愚蠢之下毀滅——而遺憾的是,現在這個星球,已經逐漸邁向衰亡了;而生存在上面自以為主宰者的猴子們,到現在連另一個人類宜居的星球都沒發現。

何其的……可悲啊。

和這個星球上生活的另外七十億人口相比,眼前正在吵架的兩只碳基猴子真是何其的幸運。

監獄長面無表情地從盧浙和戚淩宇之間走了過去。戚淩宇聳了聳肩,主動結束了和盧浙的對瞪,三兩步追趕過去:“實驗室可能有點破舊,設備也有些落後,畢竟已經有三十多年的時間了……不過我們在這裏停留的時間不長,條件也足夠了……”

盧浙在後面磨了磨牙,也跟了上去。



凱瑟琳郁郁不樂地坐在審訊室門外的椅子上。她低頭玩著手機,劈裏啪啦地按著鍵盤,音樂聲調得很大。一個警員皺了皺眉,走上前想讓她安靜一點,卻被自己的同伴伸手攔住,不知道說了些什麽,目光敬畏起來。

過了大概十多分鐘,才又有人出現在了走廊上。高跟鞋敲打地面的力度分外熟悉,凱瑟琳卻板起了臉,死死地盯著手機上的畫面,渾身上下都散發出了抗拒的氣息。

“晚上好。”來人停在了她的面前,聲音不冷不熱,“不過你現在恐怕並不願意見到我,凱蒂。”

“不願意見到我的是你吧?金。”凱瑟琳冷冷地道,把手機塞進了口袋裏。她揚起頭,看著眼前那個畫著淡妝、相貌秀麗的金發女子,問道:“我媽媽呢?”

“夫人因為這件事很生氣,晚上甚至沒有吃飯,現在還在辦公室裏。”被稱作金的女子回答道,眼裏滿是漠然,“需要我為你接通電話嗎?”

“我想見我媽媽的時候,什麽時候開始需要你的通報了?”凱瑟琳站了起來,“離我遠點,金——你身上那自以為是的臭味簡直讓我窒息。”

金發女子反而因此笑了起來,眼裏卻仍然沒有多少溫度。她跟在凱瑟琳的後面,緩緩地道:“如果你只是因為討厭我而給自己找了個哥哥,那我得說,這並不必要。卡爾洛斯夫人討厭他甚至甚於卡爾洛斯先生討厭我,而現在,卡爾洛斯先生已經死了,而夫人卻還活著。”

“的確,我那滿腦子奇怪念頭的母親似乎對你很是欣賞,而且認為卡爾洛斯家的財富就應該交給卡爾洛斯。如果不是這樣,她也不會嫁給我父親。但是有一點你似乎忘了,卡爾洛斯先生已經死了,而夫人卻還活著……我的外祖父可以因為卡爾洛斯的姓氏讓我出生,當然也會支持我再多一個姓卡爾洛斯的兄弟。”凱瑟琳腳步不停,聲音和她同樣冷淡,“更何況,你甚至不姓卡爾洛斯——金,你輸定了。”

她加快了腳步,前方早有司機為她打開車門,護著她坐了進去。而金落後一步,臉色陰晴不定,遲了半分鐘才走了過去,同樣坐進了車裏。

有著同樣血緣卻姓氏不同的兩姐妹並排坐在後座,彼此都沒有看對方一眼,車裏彌漫著一股相看生厭的味道。司機早已習慣了這種場景,放起了音樂調節氣氛。不巧剛好放到了一首《高空墜落》,金頓時冷笑了一聲,凱瑟琳也暴怒地瞪了司機一眼:“關掉!”

司機只好又關上了音樂,車內恢覆了一片寂靜。

金偏頭靠在座椅上,不知道在想著什麽,而凱瑟琳發了會呆後,又抓起了手機。這次算是惹了大禍,她得好好想一想待會兒怎麽才能取得媽媽的原諒。

凱瑟琳現在還是名高中生。但在她還很小的時候,媽媽從外公那裏請來的家庭教師就已經教會了她:血緣才是聯結一切利益的最佳紐帶。因為血緣,媽媽拋下了她的頭生子回到美國,和她的父親結婚生下了她;因為血緣,賓斯家族才會選擇讓媽媽得到嫁給父親的機會;也因為血緣,現在只有十七歲的她才會成為股東們眼中當仁不讓的繼承人……

這一切原本並沒有什麽問題,可是金的存在,對於凱瑟琳而言就是一個最大的問題。金妮薇拉·道格斯特,卡爾洛斯先生一位情人的女兒。卡爾洛斯家是有著貴族傳承的老派家族,按照家族的傳統,卡爾洛斯先生並不承認自己有這樣一位女兒。他承認他們之間的血緣,卻不允許金妮薇拉冠上自己的姓氏、擁有自己的繼承權——這樣做是為了保護嫡生子女的權益,也是在保護卡爾洛斯家的貴族血統。

這樣做的直接受益人就是凱瑟琳自己,所以她並沒有什麽立場來指摘自己的父親。但是卡爾洛斯夫人,大概是出於從小所受的教育問題,她和卡爾洛斯先生的觀點一點也不一樣。她身上有一種令凱瑟琳無法理解、也十分令人瞠目的使命感,她把振興卡爾洛斯家當作自己的使命和榮耀,因為正是為了嫁給卡爾洛斯先生,她才會被自己的家族從虹祁接了出來。她視自己的頭生子為仇人,反而對卡爾洛斯先生的私生女倍加照顧。更可怕的是,卡爾洛斯先生在凱瑟琳出生沒多久就去世了,卡爾洛斯夫人既有強力的手腕又有堅定的信念,她想做的一切都沒人能夠阻擋。

從凱瑟琳很小的時候開始,卡爾洛斯夫人就已經毫不留情地在用“優勝劣汰”的思想教育她了。她和金之間只可能有一個人繼承卡爾洛斯的家業,也只有一個人可以成為勝利者。如果凱瑟琳在競爭之中失敗,無論她是不是卡爾洛斯夫人的女兒,她都會毫不猶豫地薅奪凱瑟琳“卡爾洛斯”的姓氏。

凱瑟琳無法理解自己的母親,也完全想象不能她是怎能擁有這樣奇特的思想的。這完全違悖了一個母親的本能……但是在她知道了傑羅維特的存在後,卻忽然對母親的想法有了一分了悟——既然已經為了榮耀而拋棄了一個孩子,那麽再為此而拋棄一個孩子並視她為恥辱,也不過是已經習慣了的事。

凱瑟琳很不願意這樣去想自己的母親,然而卡爾洛斯夫人就是這樣一個鐵石心腸的人物。事實擺在眼前,她不得不為自己多想幾條退路。她沒有繼承巨額財富的野心,卻不代表她願意眼睜睜地看著別人奪走屬於自己的東西。況且,金比她要大了好幾歲,現在已經在自己母親的安排下進入公司好幾年。起跑線就不同,這還讓她怎麽贏?

最起碼也要保護住父親留給自己的東西……可是就連這一點,現在也很難做到。卡爾洛斯夫人在經商上簡直擁有著非同尋常的天賦,賓斯家除了還能給外孫女送一兩個家庭教師,對卡爾洛斯夫人的決策已經毫無影響力了。想要保護自己的東西,最終還是得靠自己。如果能有個哥哥該有多好……

……而事實上,她的確有個哥哥。雖然看起來起不到什麽作用,但用來和金打擂臺卻是足夠了的。

凱瑟琳想辦法得到了何子歡的一切資料,而且並不在卡爾洛斯夫人面前掩飾自己的想法。媽媽沒有阻止她,因為在她看來,何子歡並不能分得卡爾洛斯家的任何財富,他的作用僅僅是凱瑟琳的棋子而已。

雖然為自己的同母兄弟感到悲哀,凱瑟琳卻絲毫沒有就此停手的意思。她聯系了幾個虹祁人,設法給何子歡下套。何子歡已經自殺了一次,她就要設法燃起他生活的念頭。準備好一套房子和一筆短期內餓不死、還能夠作為創業資本的款子,在何子歡認為自己的前途充滿希望的時候,再把這希望扼滅,收回那套房子……等他陷入絕境的時候,凱瑟琳再出現,帶給他前途光明的希望。何子歡一定會抓|住這根救命稻草,毫不猶豫地成為她的馬前卒的。

至於這樣對得起對不起,那都是在趕走金以後再談的事了。連自己都朝夕不保的時候,凱瑟琳也沒辦法再揮灑多餘的愧疚了。

然而事情的進展卻有些出乎凱瑟琳的意料。自己的“便宜”哥哥在醒來以後就好似變了一個人,非但識破了她的圈套,還結識了京城柏家的繼承人……不過短短幾個月,他就織起了一張看似稀疏、卻涵蓋了黑紅白三界的網。如果說只是運氣,他的運氣未免也太好了點;可如果說是實力……為什麽之前的二十多年裏,他都沒展現過這份能力呢?

百思不得其解後,凱瑟琳對這個便宜哥哥的興趣更深了。她密切地關註著他的動態,得知傑羅維特改名的事情後,得出了和盧浙他們如出一轍的結論——解離癥。她原本設想的只是找個人來幫她和金打擂臺,挽回一些劣勢;但是現在,如果傑羅維特可以站在她這邊,憑借著他的手腕和智力,幹掉金簡直就是分分鐘的事啊……

內心火熱之下,凱瑟琳有意識地對卡爾洛斯夫人掩蓋了傑羅維特的變化——雖然卡爾洛斯夫人也從來都沒註意過。傑羅維特還不認識她,所以她決定先制造一個和傑羅維特見面的機會;剛巧,她知道了傑羅維特要來美國,所以就臨時聯系了一幫傭兵,打算好好演一場戲……

只是計劃不如變化快,中間發生的事情實在太多了。凱瑟琳咬著嘴唇,手指無意識地戳著手機。就在下飛機之前,她還覺得自己一定能有讓傑羅維特可以答應幫忙的事情,但在下了飛機之後,她就意識到自己的想法有多離譜了。傑羅維特根本就不是會接受別人威脅的人,而他拒絕接受自己的提議,大概也是因為,他真的不覺得自己能夠起得到什麽作用……

凱瑟琳越想越是離譜。她開始思考傑羅維特是怎麽在眾目睽睽之下消失的。有那麽多的FBI在旁邊看著,加上機場的錄像,居然都沒人發現三個大活人是怎麽失蹤的……這到底是第二重人格?還是外星人附身?或者幹脆她真正的哥哥已經死亡了,現在這個來到美國的是虹祁國安局秘密培養的人才,一個基因改造的超人?

車子一路暢通無阻地進入了一處莊園,金看著熟悉的景物,轉過頭來輕聲冷笑:“再不行動的話就來不及了哦,凱蒂。”

凱瑟琳:“……超人……”

金:“……?”

凱瑟琳忽然興奮地大吼一聲,手指握拳做了個沖鋒的姿勢:“超人耶!酷!我的哥哥居然是超人!”

金:“……”

這人的腦子真的沒問題麽!!!



傑羅維特這次來美國的主要目的就是摸清戚家的底細,然後就是要幫助戚淩宇進一步地蛻變精神體。在了解了虹祁的具體國情後,他深深地意識到了在那裏建立一個能夠制作飛船的基地是件多麽困難的事。而戚家在美國發展了數十年,勢力早已十分龐大。他們堪稱全族研究,科研能力十分可怕,某些技術的水準甚至領先國家數十代的差距……傑羅維特需要的組裝的某些儀器,在虹祁制作會耗費大量時間先解決不相關的許多事情,在戚家這片完全為研究而生的土壤上,卻只是材料夠不夠用的事情。

戚淩宇作為戚家的族長,在族內的權威也十分驚人。除了幾個手握實權的長老,幾乎沒人敢對他的決定說一個“不”字。他並不是戚家從一開始就在培養的繼承人,甚至沒被列入過培養的計劃中過,卻能在匆忙接受後迅速達到這樣的威勢,其領導能力也可見一斑了。

能文會武、智商超高又擁有權謀手腕的人,在這個星球上足以成為令人景仰的天才,千百萬人中也未必能出一個與之媲美;但是在精神體的世界中,如戚淩宇一般的條件也只是剛剛能摸|到自主蛻變精神體的門檻而已。傑羅維特還需要做上很多,才能精心地培育出一個自己能夠真的用得上的助手。

要想蛻變精神體,首先就得知道精神體是什麽。而戚淩宇現在甚至還不知道,在他和傑羅維特第一次見面的時候,自己的命運就已經偏離了原本的方向……

精神絲縝密而謹慎地相互交換著信息,一步步推演計算出最合理的計劃。傑羅維特盤腿坐在一塵不染的地面上,渾身上下一動不動,連沒有焦距的瞳孔都固定了方向,猶如一具擬真的人體。如果不是墻面上的儀器正一絲不茍地跳動著屋內各種氣體的實時數據,走進來的戚淩宇險些就以為自己看到的是個假人。

他不禁感到有些困惑,不知道傑羅維特半夜把自己叫到這裏、卻又擺出這麽一副姿勢來是幹什麽。又往那氣體分析的數據上瞄了兩眼之後,戚淩宇才慢慢地升起了興趣——按照數據顯示,傑羅維特要麽是肺活量比一般人大、要麽是在刻意地進行深呼吸,否則氣體的數據波動不會那麽大、也不會那麽穩定……看上去,他的每一口呼吸都把肺部擴張到了頂點,大量的氧氣在一瞬間被消耗,又有大量的氣體在呼氣間被排出……

可是如果他的呼吸動靜真的那麽大,為什麽偏偏又沒有聽到喘氣的聲音呢?而且尋常人呼吸,身體上總是要有相應的動作的,傑羅維特卻別說胸腔的擴張,連肌肉看上去都沒顫上一顫……

戚淩宇心裏興趣大增,不由得湊近了去觀察。他半跪在傑羅維特面前,手搭在膝蓋上,眼含好奇地打量了半天,才勉強發現了一點微小的動作和聲音。

如果不是消耗的氧氣量太大,戚淩宇幾乎以為他是在練習什麽奇妙的龜息功了。

就在他準備把手伸出來試試傑羅維特的鼻息時,傑羅維特卻忽然動了。他擡手按住戚淩宇的手,黑黢黢的眼睛轉了過去:“有趣麽?”

戚淩宇坦然地點了點頭,興致勃勃地問道:“這是怎麽做到的?基因變異?人工控制?就好像你的肺已經脫離了自己的身體一樣……不,它還存在,而且十分強勁……那麽聲音和動作是怎麽調整的呢?我知道可以改變聲音的頻率來達到降噪,但你又是怎麽控制的呢?”

真是好學的碳基。

監獄長默默感慨著,耐心地回答著他的問題:“……你了解普通人的身體構成嗎?”

戚淩宇點了點頭。

“人類的身體,無論多麽強|健或者虛弱,總有一個上限或者下限。”傑羅維特說道,“對於大多數的人類而言,這些上限和下限都是無法突破的桎梏。超過極限或低過極限,都有可能導致死亡。比如身體恒溫降到了三十度,再比如身體表面的高溫達到了三百度……超過這些極限就意味著死亡,這是在這個世界上被碳基所公認的事情。

“所以沒人想過,如果能夠超過這些極限、並保持住這些極限,碳基這種低劣的生命形態將會發生多麽天翻地覆的改變——適應它,並且駕馭它。在死亡面前,唯有進化可以保證繁衍。

“印刻在所有碳基細胞深處、來自同一個祖先、遺傳了幾十億年的本能,就是繁衍。進食是為了存活,而存活是為了繁衍;進化是為了更有利地鬥爭,而鬥爭是為了爭奪更好的繁衍條件。唯有繁衍是在進化當中唯一不會被丟棄的本能,也是生物的所有進化的最終目的。為了繁衍,出現了物競天擇。為了繁衍,一個最簡單的單細胞進化成了擁有智慧的生命體,最終出現了人類。

“而為了能夠保證繁衍,細胞會本能地開始進化。面對危險的時候,它會自主地來判斷幾十億年的過程中自己曾經做過什麽來抵禦這一危險……並且成組織地聯合起來,在智慧尚未作出判斷的時候就以本能來保護繁衍的需要,保證這一職責可以繼續履行。所以老人能夠徒手掀起卡車,懷|孕的母犬能夠咬斷鐵籠。基因在遭遇危險的一瞬間超出了智慧所認知的極限,只是因為它沒能夠保留,所以才沒有導致最終的進化。”

戚淩宇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有關人體的潛力,其實在全世界一直都有人研究。和繁衍一樣,自體的強大也被所有人本能地渴望著。沒人不希望自己能變得更強大,擁有更多的能力……如果籠統地把這些研究按文化劃分,西方文化裏更側重於基因的改造,希望能夠把野獸的基因融入到人體當中;而東方的文化更側重於對人體本身的開發,但是比起西方的‘科學性’,顯得更加玄虛一些……”

“最了解人體的不是科學家,而是醫生。”傑羅維特淡淡地道,“只看在醫學上的態度就知道,兩者之間的觀念差距有多大了。”

“你應該更偏重於東方吧,傑羅維特?”戚淩宇肅了肅容,道,“按照這些思路,我已經知道你對我之前問題的回答了……因為條件不足,所以才沒能留住進化的成果,那麽那個人體進化需要的條件,除了危險以外,就是能量了嗎?”

“能量”是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東方稱之為“氣”、“真力”、“元”,認為是一種能夠感覺得到的實質力量,西方卻認為只有能被觀測和檢查到的,才是真實的力量。兩者的觀點南轅北轍,卻有一樣是相同的,那就是能量可以通過後天的修煉來增長。東方人還給力量的增長劃分了詳細的層次,有過具體的描述,雖然不確定有多少人曾經達到過那些境界,但是只要對比一下就能發現,東方人的力量增長模式,和人體的進化十分相似,簡直就像是一出針對於人體的進化所做的詳細預言。

例如虹祁的某些修真小說裏所描述的,“突破”了某個階段後,身體會排斥出大量的“雜質”,讓身體變得更加“純凈”;而到達“辟谷”的階段後,甚至可以不食人間煙火,攝取極少的能量就能維持很長時間的生活……這些橋段看似只是小說家的幻想,在傑羅維特看來,卻是人體進化的一個個過程。只有排除了細胞中的雜質,才能儲存更多的能量;而只有儲存了足夠的能量,才能在斷絕掉外界能量供應的時候依然維持肌體的活動……

能量這種東西,在碳基看來實在是玄之又玄的東西。在高級智慧精神體傑羅維特監獄長看來,卻是維持基本活動的再普通不過的東西。“精神體”或說“靈魂”在這群碳基看來,本質上就是一團說不清道不明的能量,所以假如不能明白能量是什麽,又怎麽能明白精神體是什麽呢?

所以,面對著戚淩宇的認真詢問,監獄長也認真地換了個話題。

“你了解靈魂嗎,戚淩宇?”



盧小浙身負重任。

他從虹祁一路跟到美國來,當然不只是為了和傑羅維特之間的那點朋友情誼。給傑羅維特訂票的人是柏西亞,而在訂完票的當天,柏西亞就找到了盧浙,十分嚴肅地把一個任務交給了他。

盧浙散漫慣了,以前又得罪過很多人,這幾年是全靠著劉文的介紹柏家的庇護才能夠在虹祁逍遙自在的。後面他閑不住手,在京城惹了幾樁大|麻煩,如果不是柏西亞願意幫忙,早在去北西之前,他就被人給脫了一層皮了。

所以柏西亞開口,他無論如何也得答應。更何況柏西亞本人沒什麽架子,兩人相處也還算愉快,盧浙把他當朋友看,當然不會拒絕他的一個小小要求。只不過事情過後恰逢柏老找了傑羅維特談話,他心裏對這件事情不禁又多了一個看法:難道柏家對傑羅維特有所懷疑,才特地讓他跟著時刻查看動靜?

原本只是個懷疑,但在飛機上經歷了那麽多事以後,盧浙已經自然而然地對這件事深信不疑了。並不是他不肯信任傑羅維特,問題是傑羅維特實在是太可疑……以前沒有起疑心的時候倒是沒有覺得什麽,可是一旦起了疑心,就覺得他身上沒有一處不是迷霧重重的。對付秦舒揚的手腕,現在想起來足以令人不寒而栗,這樣的手段智謀,真的是用一句“解離癥”就能夠解釋的麽?

盧浙渾然忘了,解離癥這種說法本來就是他們自己提出來的……

基於種種原因,盧浙決定暫時先把傑羅維特盯得緊了點。戚淩宇雖然和他互相看不順眼,倒是沒有在別的事情上使絆子,給盧浙安排的房間一切盡有。盧浙第一時間就打開了房間裏的那臺電腦,準備先借助這臺電腦逛一逛這座實驗室……

……靠,居然沒插網線!

盧浙不甘心地又摸出手機,想了想又放了回去,決定還是使用最原始的手段來監督隔壁的動靜。只可惜他時差尚未倒過來,美國這邊又已經進入了傍晚,夜貓子盧小浙同學沒等到人家叫他吃飯,就成功地在床|上攤起了煎餅……

睡了幾個鐘頭,盧浙不幸被一陣便意給叫醒了。睡眼朦朧地上了個廁所回來,又覺得肚子有點餓,在房間裏開始了翻箱倒櫃。恰在這時,他聽到了來自隔壁的動靜,似乎有人開門出去,頓時精神一振,透過貓眼看了過去,結果卻是看到戚淩宇正向著某個方向走去。

這麽大半夜的,他要去哪兒?

盧浙心裏不禁生出了好奇。為了避免有人正監視著這裏,他假裝和戚淩宇有著同樣的目的,做出追趕的姿勢追了過去。除了黑客技術以外,他同樣擅長逃跑和追蹤,雖然看上去是在跑動,腳步卻如同靈貓般落地無聲。

戚淩宇始終沒有回頭,應該並沒有發現什麽端倪。盧浙一路跟著他來到一處實驗室前,看著他刷卡走了進去,便也放緩了腳步,逐漸靠近了那裏。

實驗室墻壁和門都是玻璃的,很方便他偷|窺裏面的人影。令他出乎所料又覺得是意料之中的是,傑羅維特也在實驗室裏,而戚淩宇看上去就是來尋找他的。

大半夜的……他們這是打算幹什麽?

戚淩宇背對著他站了一會兒,走向了傑羅維特。兩人開始了交談,不過看上去倒像是傑羅維特在單方面地跟戚淩宇說著什麽……盧浙心裏不由疑竇大起。他之前沒忍住困意睡著了,不知道戚淩宇和傑羅維特兩個人又做了什麽,但是兩個人一個半夜不睡覺盤腿坐在人家的實驗室裏,一個像是接到了邀約,半夜出來找人,神神秘秘地在這裏說話,這怎麽看都有點不正常……

盧浙瞇了瞇眼睛,輕手輕腳地進了對面的實驗室,找了個便於觀察又不容易被發現的角度,蹲下來繼續偷|窺。實驗室的隔音效果太好,他聽不到什麽聲音,但是看兩人的表情動作,倒是也能猜出一點東西來……傑羅維特始終是那副面癱臉,氣定神閑,戚淩宇卻好像對他的話有反駁的意思,追問了他什麽……

但是一個說服,一個反駁,反駁的力度漸漸縮小,說服的力度卻好像越來越大……

盧浙禁不住想起了自己之前的推測,心裏警鈴大作。難道說,傑羅維特真的有背叛國家的意向,而這次出國其實是借著“參觀”的目的,說服戚家站在自己這一邊?又或者是,傑羅維特接受了某個秘密組織的任務,要爭取戚家的某種力量支持?

他不由得向前親身,瞇著眼睛,努力想分辨出戚淩宇的口型。然而就在這時,一個宛若幽靈的聲音卻忽然在他背後響起:“……盧先生?半夜不睡覺,您趴這兒幹什麽呢?”

一口的京腔十分地道,盧浙卻被嚇出了一身白毛汗。他僵硬著脖子,一寸寸地扭過頭來,這才看到自己身後站著的是個穿著戚家制式研究服的老頭,皮膚上全是褶子,鼻梁上架著一副頗為覆古的金絲眼鏡……

……明明查探了四周沒人,這老頭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盧浙不禁有些驚悚,期期艾艾地道:“我……有點事……來找我的同伴……大|爺您是從哪兒冒出來的?這都大半夜了,您怎麽也不休息……”

老研究員慢條斯理地道:“哎,人老了,比不得你們年輕人精神好,剛好有個課題要攻關嘛,白天黑夜的也就顧不得了,困了累了,桌底下趴一會兒就成。我是餓了,爬起來找食兒的……”

盧浙剛松了口氣,還想說兩句話證明自己的確是去找傑羅維特的,卻聽見老人家又慢悠悠地加了一句:“……沒成想卻從監控裏瞅見了你小子的身影兒,小夥子,這是上過梁的吧?身手夠好的呀!老夥計們可都開了眼界,說是五十多年裏再沒見過手腳那麽利落的猴兒了……”

盧浙後背汗毛猛然乍起,只聽見“哦呵呵”的一片附和聲響,一雙雙泛著綠光的眼睛從黑黢黢的桌椅下升了起來……

臥|槽!!!這到底是什麽鬼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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